睡着的国王的故事
从前,赫鲁纳·拉德执掌哈里发权柄时,有个商人的儿子,叫爱坡·哈桑。老商人死 后,留下万贯家产。爱坡·哈桑把父亲遗下的钱财分做两份:一份隐秘地收存起来;另一份 则尽情花用。他挥金如土,和一群花花公子们一起花天酒地、吃喝玩乐,过着游荡生活,终 于一天天地花光了那份钱财。他两手空空地去找常在一起玩乐的那些酒肉朋友,并告诉他们 自己境遇贫困,已没有钱花,但这时却没再没人理睬他。他们不屑看他一眼,毫不关心他。 哈桑痛心疾首,回到家中,把这种世态炎凉一一向母亲痛诉。 “哈桑儿啊!”他母亲说:“如今,人情世故本就这样。你有钱,大家奉承你,接近 你;等你时运较坏,他们会以飞跑的速度抛弃你呀!”他母亲说着,不禁为他的日子发愁, 他自己也伤心地叹息、饮泣,吟道: “我的钱少了,亲友远离我去, 我的钱多时,人人亲近我。 朋友啊,亲属啊,为钱交我; 一旦钱尽财空,只剩孤独的我。” 哈桑在经历这次教训后,抛掉烦恼,振奋起来。他刨出埋在地里的另一份钱财,开始勤 勤勉勉地做人。他断绝了花天酒地的交友方式,过着平静的生活,从此只同陌生人来往。由 于教训深刻,他发誓,即使和陌生人交往,也只能有一夜的聚合,次日便各走各的,再也不 相往来。 爱坡·哈桑打定主意之后,每天傍晚,总是在桥头呆上一阵,打量来来往往的行人。如 果碰到陌生人,他会非常热情地请他们到家中,设席款待,陪客人痛饮、欢聚一夜。到了清 晨,他总是客客气气地送走客人,但以后,即使双方见了面他也不打招呼,绝不再往来。如 此,他天天招待陌生人,持续了一年。 有一天,哈桑照例坐在桥头,打量过往的行人,准备邀请陌生人到他家去。这时,大国 王赫鲁纳·拉德和他的掌刑官马什伦两人,穿着便衣,从桥上经过。哈桑一见他们是陌生 人,便向前打招呼,说道:“两位肯到寒舍去吃顿便饭,喝几杯淡酒吗?寒舍备有新鲜馍 馍、肥美肉食和很好的陈酒。” 大国王婉言谢绝。 哈桑继续恳切地说:“以安拉的名义起誓,二位先生千万不要客气,请一定光临寒舍。 你们今晚能去做我的客人,我会非常高兴的,别让我失望吧。”他显得格外诚恳、热情,大 国王终于同意到他家做客,于是他欢欣鼓舞,有说有笑地陪大国王回家。 到了家中,国王吩咐马什伦坐在门前侍候,自己随哈桑一起到客厅坐定。主人摆上宴 酒,陪同客人一块儿尽欢。宾主尽情地吃,哈桑斟满一杯酒奉承客人,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谈 心。国王对主人的慷慨行为感到惊奇,因而问道: “青年人,你是谁?告诉我,我会报答你的。” “先生,要消逝的何必恢复呢。我们这次分手之后,再要聚首,那可是不容易呢!” “这是为什么?你能把这里的原因告诉我吗?” “要知道,先生,我的境遇使我这样。这其中是有缘故的。” “什么缘故呀?” “就像一条尾巴的缘故呀。我拿无赖汉和厨子的关于一条尾巴的故事向你解释好了。” 从前有个无赖汉,又穷又懒,一无所有。贫困使他饥寒交迫,走投无路,整日里苦闷到 了极点。一天,他直睡到太阳照在屁股上才起床,肚子饿得不行,馋得心直发慌。由于手里 一分钱也没有,无法填饱肚子,没办法,他只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游。经过一家饭店门 前,他看见锅中热气蒸腾、香味扑鼻,堂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,厨子站在锅旁洗擦杯盘,安 排餐桌餐具,于是,他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。他像模像样地给厨子打个招呼,说道: “给我来五角钱的肉,五角钱的饭。” 厨子秤好肉,预备好饭菜,端去摆在无赖汉面前。无赖汉毫无顾忌地开怀大吃大喝,一 会儿就把全部食物吃得干干净净、点滴不剩。 肚子吃饱了,他感到尴尬窘迫,他怎样付这餐饭菜的钱呢?他晃动脑袋,东张西望,仔 细打量饭店中各式各样的物件,最后发现翻扑在地上的一个火炉。在好奇心的驱使下,他伸 手准备扶正那个火炉,却发现下面露出一条血淋淋的马尾巴。因此他发现厨子在卖牛肉时, 却混入了马肉。 抓住了厨子的把柄,他悬起的心立刻掉下来,他怡然自得,满心欢喜。于是他洗了手, 大模大样地点点头,径直走出饭店。厨子见他吃白食不付钱,居然还逍遥自在地拔脚就走, 便喊道: “站住,你这个混蛋!” 无赖汉马上停脚站住,瞪厨子一眼,说道:“你敢这样呼唤我吗?鬼家伙!” 厨子怒气冲冲,走出饭店,说道:“哼!你说什么?你吃白食不付钱,还想摆架子?” “你这个坏种,胡说八道!” 厨子一把揪住无赖汉的衣领,大声喊道:“各位穆斯林弟兄们!你们来评评理吧,我才 开门,这个倒霉家伙居然就来吃白食。”人们闻声赶来看热闹。大家围着厨子和无赖汉,众 人都指责无赖汉,说道: “凭什么吃了饭不付钱,赶快把钱付给人家吧。” “我已经付过一块钱了。” “你要是付过半文钱,以安拉的名义起誓,我今天的全部收入都算不义之财。弟兄们! 他确实想吃我的白食,分文不付就想走。” “我当然给过你一块钱。”无赖汉说着,开始大骂厨子。两人吵起来。他打了厨子一 拳,两人便互相打起来,滚做一团,不可开交。人们忙着劝架,在两人中调解,有人劝道: “怎么可以打架?把原因说清楚吧。” “嗯!以安拉的名义起誓,”无赖汉说,“这自然是有缘故的,这是为了一条马尾巴的 缘故。” 听无赖汉提起马尾巴,厨子一下明白自己被抓住了把柄,忙说道:“哦!对了对了,现 在你提醒我了,你果然付过一块钱,这没有错。我还应找给你钱,来吧,我把钱退给你。” 爱坡·哈桑讲了无赖汉和厨子的故事,接着对大国王哈里发说:“我自己的情况,弟 兄!就像我对你所讲的故事一样,其中有不好讲出的缘故呢。” 国王笑了一笑,说道:“以安拉的名义起誓,这个故事真是奇妙,但还是请你把你的故 事和所谓的缘故告诉我吧。” “好的,我这就告诉你,客人!我叫爱坡·哈桑,先父去世时,留给我一大笔财产。我 把这些钱财分为两份,一份藏起来,另一份作为日常开支。我大吃大喝,挥霍无度,经常与 一班少爷公子、纨绔子弟往来,不管什么人,我都去和他亲近,在一起花天酒地,挥金如 土。结果,我手中的那份钱很快就花光了。当我两手空空时,再去找旧日交往的那班朋友, 却没有一个人肯帮助我,甚至边他们吃剩的残汤剩馍都不分给我一点,我真是痛心疾首呀! 我回到家中向老母诉苦,母亲安慰我说:‘朋友就是这样的。你富有的时候,他们来奉承 你,花你的,吃你的;等你钱财耗光,他们便背弃你,疏远你。只有共同享福的,哪有一起 患难的呢?’ 这次教训太深刻了,我从此洗心革面,重新做人,把那份藏着的钱拿出来,小心开支。 以后与人往来,只尽一夜之欢,次日便各走东西,永不往来,因此先前我对你说:‘要消逝 的何必恢复呢。’因为过了这一夜,我们再也不能聚首一堂了。” 大国王哈里发听了哈桑的谈话,哈哈大笑起来,说道:“以安拉的名义起誓,弟兄!我 听了你的故事,觉得你是应该受到原谅的。凭着安拉的意愿,我一定要经常和你结交往来 的。” “朋友!我不是已经说了吗,要消逝的何必恢复呢?我可再不愿和谁成为常交往的朋友 了。” 哈桑和大国王正谈着,仆人又端出一桌丰盛的饭菜来。有烤鹅肉和各种美味可口的菜 肴,哈桑用刀子切开肉,殷勤地款待客人,宾主开怀大嚼。饭后仆人送上盆壶和皂角供客人 洗手,继而为客人点燃三盏灯、三支烛,摆出浓香 ……此处隐藏7875个字……” 马什伦探清楚实情,赶回宫去,站在哈里发和王后面前忍不住笑。哈里发骂道:“你这 个狗东西!干吗吃吃傻笑?说吧,他们夫妇到底是谁死了?” “启奏陛下,”马什伦说,“以安拉的名义起誓,哈桑还活着,死的是诺罕·卜娃。” 哈里发忍不住高兴地笑了,他对王后说:“好吧!这个赌,你可输掉一幢宫殿了。”继 而他吩咐马什伦:“现在把你看见的情况讲出来听听吧。” “是这样,”马什伦说,“我一口气跑到哈桑家中,见诺罕·卜娃在家里僵躺着,一动 不动,哈桑正坐在她的尸体前,伤心地哭着。我慰问他,向他致哀,并专门察看了诺罕·卜 娃的脸,她的脸还肿着。我对哈桑说,赶快准备安葬她吧。他说:‘是的,我会好好安葬 的。’我这才撇下他,赶快回来报告。现在他正预备安葬她呢。” 哈里发洋洋得意地笑着说:“马什伦,你对这位头脑简单的王后再说详细些。” 王后生气地骂道:“专信奴婢的人,他的头脑才真是简单呢。” “真的,陛下。”马什伦对哈里发说,“都说妇女头脑简单,信仰脆弱呢。” 王后生气了,对哈里发说:“您奚落我,以至于连这个奴才也因此欺凌我,我绝不服 气,非派人去弄清楚究竟是谁死了。”她叫来一个管家的老太婆,吩咐道:“你去诺罕·卜 娃家中看明白,弄清死的到底是谁?快去快回。” 老婆子奉命后,一路奔向诺罕·卜娃的住处。她刚进巷口,哈桑便看见她,认出是王后 的管家。他对老婆说:“喂!卜娃,这像是王后打发人来察看我们的事情呢。一定是王后不 相信马什伦的话,打发她的管家来调查清楚呢。现在我躺下装死,以便王后相信你的话。” 于是他躺下去,诺罕·卜娃用布束上她的眼睛,绑起他的双脚,把布盖在他身上,然后坐在 他的身旁悲哀哭泣。 管家的老婆子进到屋里,见诺罕·卜娃坐在哈桑的尸体前哭泣,伤心欲死。见到管家 婆,她哭喊着诉说道:“我做了什么孽呀?爱坡·哈桑死了,撇下我一个人,孤单寂寞,这 日子可怎么过呀!”她撕着衣服,愈哭愈伤心,说道:“大妈哟!你老人家想想看,他一向 是个好人呀!” “可不是吗?”管家婆安慰她,“你们一对好夫妻,你敬他,他爱你,相亲相爱,风流 快活。如今遭遇这样的事,怎么能叫人不伤心呢!” 看了这种情景,管家婆认为马什伦有意在哈里发和王后之间搬弄是非,因而对诺罕·卜 娃说:“还有更糟糕的!马什伦这个家伙搬弄是非,在哈里发和王后之间差点弄出一场是非 来。” “这为什么呢?大妈。” “马什伦向哈里发和王后谎报你们的情况,他说你死了,只是哈桑还活着。” “可我刚才还去给王后报丧,她还给了我金币和绸子,让我好好安葬哈桑呢。大妈!你 瞧,我遇上这种事,正惶惑得很,不知该怎么办。一个人孤苦伶仃,没人帮助,这怎么办 呢?如果死的是我自己,让他活着,那才好啊!”她说着哭得更伤心,管家婆也不禁陪着她 流泪。她一边流泪,一边走到哈桑面前,揭开盖着的布,见哈桑的眼睛被束得鼓了起来,于 是她安慰诺罕·卜娃几句,向她告辞后,回到宫中,向王后报告了情况。 王后听了,一下笑开了,说道:“说我头脑简单,信仰薄弱,现在你讲给他听吧。” “这老婆子撒谎!”马什伦火了起来,“我亲眼瞧见哈桑活得好好的,诺罕·卜娃的尸 体却躺在地上。” “你这个家伙才撒谎骗人呢,”管家婆不服气,“你是存心在哈里发和王后之间挑拨是 非。” “别人不会撒谎,只有像你这样的泼妇才专门哄人,你的主人信任你,是她盲目愚 蠢。” 王后一听,气得号陶大哭,哈里发对她说:“我撒谎,我的仆人也措施;你撒谎,你的 丫头也撒谎。我们全都撒谎。这笔帐可是一时算不清。要想确证此事,还是我们四人一起, 到哈桑家亲眼察看,让事实证明,到底谁错了。” “很好。”马什伦拥护他的主人,“我们马上就去,事情一旦弄清楚,我会收拾这个倒 霉的老泼妇,揍她一顿,出出我胸中的闷气。” “坏蛋!”管家婆回骂马什伦,“你的头脑可真够愚蠢,和老母鸡丝毫没有差别。” 马什伦挨了骂,怒火升腾,冲过去要揍管家婆。王后伸手拦住他说:“别着急。你和她 谁在撒谎,谁公正无欺,马上就可以证实。是非终会分明,那时你们再闹不迟。” 于是哈里发、王后、马什伦和管家婆四个人一块儿动身,离开王宫,径直向哈桑的寓所 而去。他们一路上发誓赌咒,谁也不服输,吵吵嚷嚷地来到哈桑门前。 哈桑见他们全都赶来,便对老婆说:“糟了!瓦罐不是每次都摔不坏的!这肯定是那个 老太婆回去以后,报告的情况与马什伦报告的不一样,使他们相互争论、怀疑,不知道我们 谁死谁活,因此哈里发、王后、马什伦和老太婆才约齐,到我们家来察看。” “这怎么办呢?” “让我们俩一块儿装死,憋住气,挺直地躺着不动。” 诺罕·卜娃按丈夫的意见,夫妻两人随即束起脚,拿布盖着身体,憋着气,合上眼,装 死不动。 随即,哈里发、王后、马什伦和管家婆一齐走进屋来,见哈桑和他妻子都死了,两个尸 体并排躺着,王后埋怨:“都是你们,口口声声咒我的侍女,现在把她咒死了。我相信,她 是因为哈桑之死而倍感伤心,是忧愁夺去了她的生命呀!” “这真是胡扯,”哈里发说,“她当然死在哈桑之前,哈桑刚才还到宫里向我报丧,当 时他气得撕衣服、拔胡须、握着两块砖头捶自己的胸。是我安慰他,给了他一百金币、一匹 绸子作为埋葬费,叫他回来准备,好生安慰她的尸体,并且答应再给他一个更好的宫女为 妻,还嘱咐他不可过于悲哀。事实上是哈桑受不了悲哀,才愁死了。当然是我赌胜了,我应 该赢你的东西。” 王后不服气地同哈里发争辩,议论纷纷,道理层出不穷。两人得不出结果,没奈何,哈 里发气得一屁股坐在两个死人旁边,长吁短叹地说: “嘿!向穆罕默德圣人和我先祖的坟墓起誓,谁能把这两口子谁先死的消息告诉我,那 么我愿意赏他一千金币。” 哈桑听了哈里发许的愿,一骨碌爬起来,站到哈里发面前说:“陛下,是我先死,请您 实现诺言,赏我一千金币吧。”接着诺罕·卜娃也爬起来,没事似地站在哈里发和王后面 前,哈里发、王后、马什伦和管家婆眼看这种情景,惊悸之余,知道哈桑和诺罕·卜娃夫妻 两人平安地活着,大家转忧为喜,尤其是王后,既生气丫头胡闹,又因为她活着而高兴。哈 里发和王后为他们夫妻两人平安活着而庆贺。细问之下,才知两人装死,原来是为了骗钱。 王后道:“卜娃,今后你有什么需要,应该向我索取,可不许用这种办法而使我心 焦。” “王后,”诺罕·卜娃说,“可是我感觉惭愧,不好意思开口呀。” 爱坡·哈桑夫妻俩的计谋被揭穿后,哈里发可乐坏了,东倒西歪,差一点跌倒。之后, 他说:“哈桑,你真不害臊,靠耍无赖来搞一些希奇事。” “陛下,”哈桑说,“我把您赏的钱花光了,不好意思再来向您要,不得已,用这种办 法骗您几个钱,当初我一人独过的时候,钱财还不能量入为出,您又赐给我一个老婆,需要 的钱就更多了。因为我手中一个子也没有了,才会想出荒唐的办法,骗陛下一百金币和一匹 绸子,陛下您就当又给了我一次赏赐吧。现在求陛下实现诺言,把那一千金币赏我吧。” 哈里发和王后不禁哑然失笑,然后转回宫去。 哈里发果然赏了哈桑一千金币,说道:“去吧!权当祝你平安的赏钱。”同时,王后也 赏赐给诺罕·卜娃一千金币,说道:“给你,拿去吧!我祝你平安之喜。” 后来,哈里发因此事给哈桑添了津贴。哈桑和诺罕·卜娃仍然是一对恩爱夫妻,快乐而 幸福地生活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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